文/Larchaber
女孩把车开到了门口，所罗门和吉尔伽美什一人一边架起梅林，把他放在了后座上。
“我去买点东西，二位在这里等我一会。”女孩朝他俩点点头，然后径自穿过街道，走向了对面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。
深冬的夜晚有些难熬，吉尔伽美什竖起衣领御寒，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，白色的雾状气体瞬间绽放，又无声无息地融入黑暗之中，再难觅踪迹。
“你怎么回事？”所罗门低声问道，“看人家姑娘的眼神都不对了。”
“哼哼哼，还用问么？”吉尔伽美什甩甩头，“我觉得不错。”
“认真的？”
“嗯。”吉尔伽美什吐出一口烟，“梅林不是有个什么老相好吗？不是一个人吧。这姑娘看着也就二十出头。”
所罗门思考了一下，“这…该说是这孩子？好像是徒弟之类的。”
“徒弟？”吉尔伽美什重复了一遍，“哦，我想起来了，好像也是在咱公司，刚入职吧？我之前还逗他，让他把那小徒弟介绍给我呢。”
“他咋说的？”
“他说这小徒弟像个小男生似的，还挺厉害，三句话内必给我暴打一顿。”吉尔伽美什看向便利店的的方向。
“哟，”所罗门笑了，“你不就喜欢棘手的吗？巧了不是。”
“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，都怪那天部门那帮人突然来打岔，”吉尔伽美什按着太阳穴，“这小徒弟叫什么来着？好像是阿什么？”
“阿…刚才还看到了老梅存的备注，一转眼忘了，好像是今年校招进来的，”所罗门回忆起刚刚看到的备注，“就记得有天示巴下班回来说财务新来一挺靠谱的小姑娘，给财务总监乐坏了。”
“那前两天跑来找老梅的那个薇薇安呢？”吉尔伽美什若有所思，“我听说她和老梅处好几年了。”
“我认识他这些年，好像一直分分合合的，说不清怎么回事，我猜应该就是那个老相好。”
“哦。”吉尔伽美什又吐了个烟圈，“我还以为正常人都会把对象给置顶呢，咋还让我挑到这小姑娘头上了。”
“老梅好像没设置顶，他和薇薇安不刚在25层吵过一架么，估计现在在冷战。”所罗门努力组织语言，“所以这小姑娘，开头字母A，直接赢在起跑线了有木有。”
“半夜出来代驾？倒大霉了。”
“这你不得请人家吃个饭？从天花板摇出来的人。”
“嗐，”吉尔伽美什乐了，“这是事儿吗？你哥我打个响指似的轻轻松松。”
“说到这里，”许是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表述，所罗门犹豫了许久，最终还是仰头吐出一口白色的烟气，“你有没有发现？”
“什么？”
“你有没有发现，”所罗门看着金发男人的眼睛，缓缓说道，“薇薇安和这小姑娘，长得有点像？”
吉尔伽美什微微一怔，他努力在脑海里搜寻相关的记忆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。“你别说，还真有点像。”
说话间，女孩拎着塑料袋从便利店出来了，左右观察没有来车后她穿过人行道，抬手递给他俩一人一瓶果汁，“给你们醒醒酒。”
两个男人对视一眼，不再言语。所罗门略带犹豫地接过，倒是吉尔伽美什相当爽快，一手掐烟一手利索地开罐，整套动作一气呵成。这是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啊？所罗门内心os道。
“刚刚没来得及自我介绍非常抱歉，我叫阿尔托利亚·潘多拉贡，”她笑了笑，“师父添了麻烦，我在这替他给两位道个歉。”
哦哦…阿…阿什么？哦对…阿尔托利亚…所罗门大脑多少有点混乱，不不不，你不用道歉，这完全是我旁边这个金头发的…等下…是这个红眼睛的货弄出的事，一杯接一杯没完没了地灌，要怪都怪他——本想这样对她说了，但所罗门觉得今天自己干涉的事异常地多，不太像他往日的的性格，缩回手后索性闭上嘴不再多言语。就在这时吉尔伽美什咕嘟嘟灌了一口果汁，说话了。
“你管梅林叫师傅？”
“啊，是的。”阿尔托利亚点点头，“因为在我五岁的时候他就成为我的家庭教师了…嗯，差不多快二十年的师生了哈哈，所以我习惯上叫他师父，或者梅老师。”
“梅林经常麻烦你吗，类似今天这种？”
“没有，倒不如说今天还是头一回。”她瞥了瞥后座上睡得正沉的梅林，笑容温和，“梅老师，其实很讨厌人际交往，所以应酬少得可怜，连团建都一团糟…我又哪来的机会这样带他回去呢？”
“怎么没见薇薇安来帮你呢？”所罗门问到。
“不太清楚，我和她不常见面，”阿尔托利亚愣了愣，“因为师傅说了，我小孩子家家别掺和大人的事。”
“呃………也有道理。”
“话说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，您是二十五层行政部的所罗门先生对吧，难怪会和师父这么熟。”
“你认识我？”话题转到自己身上，所罗门只能接下话茬。
“实不相瞒，集团总部一共就这几个部长，在迎新酒会上就认得差不多了。”阿尔托利亚微微侧头好像在回忆，“毕竟办公地点不在一层楼，而且我刚来，您不认识我也很正常。”
“你是哪个部门的？财务部的吧？我听示巴讲过。”
“是的，”小姑娘点头，“她就在我隔壁。”
“……”所罗门突然觉得一阵恶寒，这视线的源头不用想都知道是哪里，他一把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，目不斜视，“哦，好的，顺便介绍一下，这位是咱二十五层公关部的部长，钻石王老五吉尔伽美什。”
“吉尔伽美什这个名字知道，我还在想为什么会对您这张脸没有印象…”她垂下眼睛摆弄钥匙扣，语气淡淡地，“刚刚才想起来，那天的迎新酒会您根本就没出席嘛…”
任谁都会记住这个缺席者的。公关部那张布置精美的圆桌就在集团董事旁边，已经够显眼了，居然明晃晃地空着个座位，更不用说还是c位！细心的阿尔托利亚自然一眼注意到不对。
所罗门想起来了，那个时候吉尔伽美什正在外面休年假，压根懒得搭理，回来之后他解释说谁会放弃好端端的椰影泳池BBQ、碧海蓝天白帆船，为了个什么可去可不去的酒会千里迢迢赶回来啊？然而，对于一个看重规则的人来说，这大概是个性质最恶劣的自我介绍了，所罗门站在一旁都觉得一阵尴尬，他瞥了眼吉尔伽美什，后者满脸黑线。
“哈哈…”眼睛一转看见梅林在后排睡得沉，他赶紧插了句嘴，试图把这个局面带过去，“时间不早了，我说，还是赶紧送梅林回去休息吧。”
“啊，对。”阿尔托利亚如梦初醒地打开驾驶座门，招呼他们上车。
“一会有你们聊的时候。”褐肤男人从吉尔伽美什身边走过去时低声扔下这么一句。还没等他说什么，所罗门就坐进车里，往GPS里输入了自家的地址。
车里很安静，除了梅林均匀的呼吸以外，就只有汽车运行时发出的嗡嗡声响。梅林的酒品还算不错，虽然醉得一塌糊涂，却睡得非常安静，若是换作别人，说不定早就废话连篇絮絮叨叨个没完了。吉尔伽美什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，顺手把车窗摇了个缝，初冬的凉风掀起他的头发，余光里，女孩耳旁的鬓发也随之轻轻摆动。
车先把所罗门送回了家，他走路还有点晃，强打精神挥挥手说不用担心，已经清醒多了，而且示巴在家，不会有事，然后在吉尔伽美什意味深长的眼神里落荒而逃。
“…你们关系真好，难怪师父会愿意和你们出来喝酒...还喝成这个样子。”或许是并不习惯男人们之间这种打成一片的气氛，作为局外人的阿尔托利亚有些尴尬，只得干巴巴挤出一句。
“就那样吧。”吉尔伽美什的回答多少有点敷衍。“你师父是社恐还是怎的，人一多必定给你跑没影。”
“谁知道呢，他就那样。”阿尔托利亚微笑。
除了后排那位睡得昏天黑地的家伙，车里就只有他俩了。彼此间隔的路灯透过车窗投下断断续续的凌乱光柱，吉尔伽美什看她，“平常就互损，习惯了。听说你刚入职？二十几？”
“夏天的时候刚满二十二。”
“真年轻啊，”男人微微摇头，“没读研？”
“打算在上班期间学下来。”女孩回答，眼睛看着前方，“而且爸爸身体不太好了，我早晚要进入我家集团，为之效力，就想早点毕业，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。”
这么听起来和他还有点像，吉尔伽美什更好奇了，“大学在哪读的？”
“G大。”
“哟，巧了，我也是。也不知道这几年柠檬头的发际线怎么样了，”吉尔伽美什轻轻一哼。“说起他还真是上火，为了恶心人而无所不用其极，当年唯一一次跟头就栽在他的大物上了。”
“是学长？”阿尔托利亚微笑，“您说的是肯尼斯老师吧，他这两年好像在用生发剂吊着发际线，有人说毕业答辩的时候礼堂里一股超级重的生姜味，两台空调机都过滤不掉。”
“柠檬上抹生姜，哈哈哈哈哈哈，比土豆泥里加花生酱还恶心。”吉尔伽美什毫不掩饰地笑，“说说你吧。看这一身，刚下班？”
“刚回家待了一会，还没来得及洗澡。”女孩转动方向盘，“毕竟正赶上季度末，财务那边事很多…看起来还是我来得不凑巧。”
“就算讨厌加班也会认真去做，这种精神真是让人汗颜。”
“哪里，比起只顾自己努力，还是高效率地统率下属的能力更难得。”她瞥了他一眼，礼貌地笑了笑。
聊着聊着，他们就到了梅林的住处。阿尔托利亚下车，仔细替梅林系好风衣扣子，从他兜里拿出房门钥匙。
“我家师父就有劳您帮忙了。”女孩朝他点了点头。
“举手之劳。”吉尔伽美什简单地说道。
这大概是个有些年头的小区，楼道很窄，两个人并行略微有些困难，更不用说是两个一米八的男人。吉尔伽美什心一横，直接把他背了起来。
吉尔伽美什不是很壮，但架起梅林不需要多大力气，梅林平时看着就瘦高一人，实际也并不沉，所以来帮忙的金发男人基本没遭什么罪。余光看到女孩在窄窄的另一侧努力去搀梅林略微倾斜的身体，他突然有点不爽，下巴指指前面道：“你跑几步，先去开门。我背着他没问题。”
“好的好的。”
女孩很听指挥，嗖嗖嗖地就直冲了上去，身形让他联想到了只小鸟，努力向天空飞去的小身体轻盈敏捷。
上到三楼，他把梅林放在沙发上，阿尔托利亚正在忙来忙去，从塑料袋里拿出刚刚买的醒酒药，又跑去了厨房。吉尔伽美什则在沙发另一端坐下，“你说他会不会吐啊？”
“我想应该不会。”阿尔托利亚在厨房里回答道。
梅林去年刚刚搬到这里，这还是他第一次来。房间里很是干净整洁，东西很少，摆放得整整齐齐。一室一厅的小格局让吉尔伽美什想溜达溜达消磨时间都没有机会，但他还是起来转了转，目光触及到一排贴着标签的空白瓶子，他俯身去看，上面依次写着：喜马拉雅、亚马逊森林、富士山等一串地名。
什么东西？
厨房灶台上的热水壶嗡嗡作响，女孩正站在水池边利索地削着梨，见他在门口站定，便问道，“要吃些梨么？很好解酒。”
吉尔伽美什伸手去接那个小小的白梨，手指正碰到了她捏着梨把的指尖，不由得心下微微一动，倒是女孩没说什么，只是低下头认真地削起了第二个梨。
“你挺会照顾人的。”他靠在门口咬了一口梨，冷不丁地说道。“把各类事情安排得有条不紊互不耽误，这本事可不是谁都能有的。”
“以前室友很需要人帮忙，”回忆起那个柔弱的女孩，几乎什么都需要别人帮忙拿主意，阿尔托利亚手里动作没停，“所以算是挺习惯帮人打点生活了。”
柔软的刘海遮住了眼睛，昏暗的灯光映亮那头金发，色调温柔静谧，眼里欣赏意味更加浓厚，连带着心底也一片柔软。
“我说…”
吉尔伽美什刚想说些什么，突然听到一声吃痛的低呼，他下意识一步跨到女孩身边，垂头看去，食指蔓延出了刺眼殷红，正在雪白底色上缓缓流动，晕染出一抹妖娆的花朵。
“嘶…”她倒吸一口冷气。
伤口不深，但五指连心，哪怕是再轻微的疼痛也会被放大数倍。吉尔伽美什扔掉梨核，拉住那只小手，顺手扯来纸巾按在流血的地方，然后仔细将纸巾绕了几圈，在那纤细的手指上打了个蝴蝶结。
倒也有点好看。
“有创可贴什么的吗？”他抬眼看她。
“我身上没带，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…”两人距离太近，阿尔托利亚有点窘迫。
“那就用先纸巾凑活一下，待会去买点。”男人虽是这么说着，却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，修长的手指牢牢捏住纸巾，大概是在压迫止血。
然后，突然把她的手拉了起来。男人的手很大，轻松笼罩了她的手，甚至连她的手腕一起锁在了自己的指尖中。两人本就在咫尺之间，若是另一只手再搂住她的腰的话，简直就是标准的探戈开头了。
“诶？”道谢的话被这突然变化的局势噎了回去，阿尔托利亚吃惊地瞪着他，下意识地就想要缩手。这什么情况，他们刚刚认识不到三个小时…
“手得举起来，高于心脏有利于止血。”一双红眸定定地看着她，他勾起嘴角朝她笑。“就这样举一会吧，我来削梨。”
“……”阿尔托利亚张张嘴却说不出话。虽然这样有些暧昧，但既然他的出发点是为了她好，那自己也没有什么反驳的立场了…手指不安地动了动，女孩叹了口气决定不多想，这时她听到他含笑的声音，“说起来，你会跳舞吗？”
“学过，但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”阿尔托利亚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，“怎…怎么了吗？”
“没什么，”吉尔伽美什松开她的手，女孩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，“…师父还在客厅，一会得麻烦你把他扔到床上，这个我就不方便插手了，如果您不介意的话…”
“行，”吉尔伽美什点头。
梅林睡得很沉，阿尔托利亚不忍心把他叫醒。轻手轻脚地替梅林脱掉外套，在门口挂好，替白发男人吃了两个梨的吉尔伽美什直接扯过被子，把梅林整个人塞了进去，顺便在床头放了杯女孩倒好的温水。
折腾了一晚，吉尔伽美什也累得有点够呛。关灯准备离开卧室的时候，突然被子里传来一阵低声的呓语。
本想当作梦话直接离开，不经意间听清那内容的金发男人却站在了原地，一动不动。
他一直在念着某个名字——
难怪，你从来没和任何人提起过她。
联想起所罗门那句若有所思的话语，吉尔伽美什好像明白了些什么。
金发男人从卧室出来，顺手带上了门，阿尔托利亚从沙发上站起身，“接下来，只要把您送回去就可以了。”
“走吧。”
此刻已经是后半夜三点多，女孩显然是困了，眼神都有点迷迷瞪瞪的了，吉尔伽美什看得有趣，甚至想伸手摸摸那张白皙的小脸…
俩人走下台阶，阿尔托利亚伸手准备掏车钥匙，突然愣在了原地。
“怎么了？”吉尔伽美什扭头看她。
“我的车钥匙…不见了…”阿尔托利亚喃喃道，“我的所有东西都在车里，家钥匙，装着证件的钱包，还有一些现金…”
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，阿尔托利亚迅速地把身上的兜都翻了一遍，没有，哪里都没有。
“会不会是刚刚扶你师父的时候掉在哪了？”他问她。
“应该不能。”
冷风吹得阿尔托利亚精神了一些，她静下心思考了一会，突然一跺脚，“刚刚进屋的时候，被我顺手放在桌子上了。”
“那回去拿好了，你不是有他家的钥匙么。”
阿尔托利亚呆滞地看着他，“那是师父自己的钥匙，用完之后我放回他的外衣里了。”
“所以现在就是，你的东西都在车里，车钥匙在他家里，但他家钥匙没在你手里？”女孩朝他点了点头，吉尔伽美什继续说，“那你给他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把他叫醒。”
虽然不想打扰师傅的睡眠，但要解决眼前的状况也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，无奈，阿尔托利亚掏出手机按下了梅林的号码。
“…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，请稍候再拨。Sorry, the phone………”
阿尔托利亚放下手机摇了摇头，“不行，可能是开了静音，没接。”
沉默了一会。阿尔托利亚深呼吸，车门打不开，回不去家，“比起这个，您回家倒是个问题。这个时间大概是没有出租车了，您走回家…应该不太可能了吧。”
“是啊，我家在城东，而且我还忙活了好半天呢，走不动了。”金发男人眼神无辜。
“好吧。”阿尔托利亚再次深呼吸，“看起来只能住在外面了，虽然这么问有些奇怪…请问您有带身份证吗，可以开房的那种…”
噗？这算什么？
吉尔伽美什想起，他和所罗门没少吐槽过梅林这个习惯，一到公事完全联系不上，事后还总会“啊啊非常抱歉”地说个没完，却也完全没有反省的意思，结果今天这个好习惯反倒帮了他一个大忙。
“有是有，”吉尔伽美什竭力不让自己笑出来，他从证件夹里拿出身份证，在二人之间晃了晃。“但是你知道的，一个身份证只能开一个房间。”
“双人间是可以的吧。”
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。”
“都这个时候了，我还能介意什么呢，”阿尔托利亚扶额，不知是被冷风吹的，还是这帮人的高浓度酒精也会传染，她现在由衷地感到了头疼。
